科威特有的是錢,伊拉克要打垮它就打垮了,這是很簡單的事。我說 :經濟強省應該有下列標志。我問張書記:第一,浙江省現在的經濟總量中有多少具有科技的含量?第二,浙江省目前的經濟有幾個是關系到中國國民經濟命脈的、民生的、大的工業?第叁,浙江的經濟真的有一天在亞洲金融風暴來臨時能抗得住嗎?這些浙江省都有問題。浙江的市場發育得很完全,但如果我是外省人,如果哪一天我自己那里方便了,我為什么還要跑到你這兒買?現在之所以有市場,是因為浙江市場里賣假貨的很多,要么走私、要么賣假,這幾年就是這樣發起來的。如果不是這樣,再過幾年,遼寧的人要貨在北京買就行,何必再跑到你浙江來買,如果不到你這兒買你怎么辦?現在浙 江稱為塑料大省,全國叁分之一的塑料制品產在浙江,上次在余姚,就召開過塑料科技大會。浙江的西服很多,像杉杉西服等,還有娃哈哈。但是,請各位注意:西服、果奶不是民生大計!千島湖的農夫山泉是好,但水什么地方沒有?這就是問題。另外,溫州經驗好不好?好!但如果我是國家主席,我可不會在全國搞溫州經驗。溫州經驗說到底是民族經濟全部被國外吃掉。你的資本算什么,溫州老板的那點錢與日本老板相比就不算錢,馬上會被吃掉,而且技術含量極低。我去了溫州好幾次,看到的都是家庭工廠,與現代企業能比嗎?此外,把西部的博士挖過來,用高薪養起來,這些都不能算是集約經營和規模經營,這些都是危機!但是我們卻盡唱高調。
那天,我最后是帶著感情與張德江談的:我是愛浙江的,作為一個教師,我教育學生習慣了,我認為對待學生最好的方式就是從教育的角度講他,而不是去夸他"長得好"、"今后要當科學家",這都是害人的話。所以我愿意對張書記提點意見。
再進一步,老板會提問:"鄭教授,我現在做的這些,你看看結合你的知識能否給我改進一下?"我認為這樣的提問是最好的。上次我們青年教授到天臺去,天臺是個窮地方,前面1 1個教授都講IT產業,講得那些企業家第二天都要來搞通訊行業了。我最后發言:前面的人講的話又把你們害苦了。你們這么窮的地方怎么搞得過寧波、杭州?你們應該把本地的東西通過我們的先進思想和技術改造好,做得更好一點。所以我希望我們的企業家在下次見到教授時提出這類問題,你們就進步了。真正的科技產業進步的源泉在你們,而不在教授。當你們有錢了、有產業規模了該怎么辦,就應該學學日本。
我國現在到底需要什么?軟件搞得這么紅火,但我們并不需要軟件。其實,我們現在的軟件搞不過印度。美國硅谷一大半的人才是從印度去的。但印度的國防部長常常驚駭這叁、四年來與中國的差距──他是從奧運會得了一塊金牌談起的,國民總產值才是中國的叁分之一,人口與中國差不多,而糧食產量卻連中國的一半都不到。中國現在最需要的是材料,是制造與控制。不要以為我們什么都有,我這次到韓國看了真是痛心,在韓國的街上見不到一輛外國的進口車,絕對沒有!我又聽說現代企業的生產量比我國的桑塔納、長春、武漢、富康的總和還多,且他們所有制造汽車的精密儀器全部都是國產的。而我們的這些部分卻全部是進口的,沒有一樣是自己的。人家想做什么,什么都能做好,我們卻是想做什么,什么都做不成。歸根結底,不是靠我們的軟件,搞計算機的人什么都會玩,上次到天臺演示房子設計的動態,把房地產公司的人看傻眼了。其實,這都是哄人的,房子要造起來還是要靠材料,靠造房子的人。現在我國在這兩方面是最薄弱的。高等學校投了幾十個億買研究設備,但這些設備90%都是進口的,沒有一樣是國產的。買來的時候覺得很了不得,可以哄領導,但是若有哪個學生把儀器弄壞了,就死了,我們國內的企業沒有一家敢修儀器的,即使一個很簡單的實驗儀器國內也沒有一家工廠能夠生產,這就是我國現在整個民族工業的一個縮影!我們不愿意踏實地來做這些工作,而只是做了很多表面文章,既生產不出材料,也沒有先進的制造工藝。
我的這個觀點得到了大多數教授的擁護。但是,要求省里的科委主任把錢投到材料和制造工藝這兩方面,他就不干,他要做世界第一流的"納米"。說到底,這都是些表面現象,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人們的一種堅韌不拔的精神,我們民族已經沒有這個精神了。我們現在想的只是"賣得越多越好"。這次校長、書記在日本,見到東京名古屋大學的校長,他提了個問題:我們都屬于東方文化,現在就要召集大家來討論怎樣保護東方文化,保護東方文化的特色。
大家知道,生物是多樣化的,世界上若只有美國人就沒有味道。日本人說:"我們培養的很多人也到美國去了,當是他們很驚訝,你們的7位中國校長一致認為這種現象沒有關系,這是國際化。"日本人這番話引起了我的深思:我們中國沒有一點本錢來談我們的人才儲備敢與日本比,但是,我們所表現出了一種莫明奇妙的胸懷。比如,日本的許多大學為什么能得到許多捐款,就是因為捐款的人對母校有感情,對社會有報答。哪一個日本大學為日本的財團或企業輸送的高級人才越多,所得到的獎學金就越多。現在,教育界有一種反思,清華大學自建校以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完全實現了她當初的辦學宗旨:"成為美利堅合眾國的預備學校"。如果我是中國的納稅人,我怎么能想得通,我國國民花那么多錢投入到這個學校,可它培養的人卻都跑到美國去了,為他們服務了。
可是你有沒有看到美國政府為我國哪個大學捐過點錢?你們體現出這么一種胸懷是什么意思呢?你們到韓國、日本、新加坡去看看,你們就知道中國人在精神上垮到了什么地步!我恨日本人,我到日本是作為日本大使館面試的中國最杰出的博士生去的,當時在四川只選了我一個人,我到日本拿的獎學金都被告知不要告訴日本人,怕日本人嫉妒,他們就是要培養漢奸。但是我到日本是越培養越恨,神□大地震時我正在日本,我是中國留學生的領導,那時死了許多中國人,其中杭州人最多,就因為日本人先救日本人,根本顧不上救中國人!在日本空港,日本國民的進港通道有8個,而僅給外國人留一個,你得排隊,等日本人全部走完了,他再轉換牌子,讓外國人再進來。中國人為什么這些年都往外跑,最重要的是要讓國民自己愛自己國家。
在廣西,美國人的骨頭埋了幾十年,還叫中國農民去找,把美國人的骨頭找到了,放在棺材里,送回到白宮,舉行隆重的儀式、行軍禮,這怎么能讓美國人不自豪?反之,當找美國人骨頭的中國農民在尋找時摔了一跤,骨頭摔壞了,給200元錢就打發回家了,連"勞動模范"都沒給人家,你怎么能讓你的國民愛這個國家,有自尊的呢?!如果我是杭州的市長,我絕對不是狹隘的民族自尊心──如果杭州有什么災難,我就首先把杭州的老百姓安排在香格里拉,讓外國人在外面排隊!(掌聲!)這樣,你才會讓你的國民愛自己的國家!一個日本的農民跑到峨嵋山去玩,骨頭摔斷了,你就用中國空軍的直升飛機去救他,而在日本大學一名中國留學生在宿舍里死了7天才被發現;名古屋大學的一對中國博士夫婦和孩子誤食有毒磨菇,孩子和母親死了,父親則是重肝炎,在名古屋大學醫學院的門診室等了12個小時,也沒有一個日本教授來看望!而你們為什么還要這么友好,以為自己很大度,實際上是被人家恥笑,笑你的無知!你們這個民族賤!我們不能這樣!我們的領導人跑到國外去訪問,看到有幾個人在歡迎他們,就感到挺有面子;而外國來了個什么人物,都是警車開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這讓我們中國人感到是自豪還是悲哀?所有這些,對教育工作來講,都是深層次的問題。所以我經常講,我作為一位自然科學工作者,我教育我的學生,首先是學會做人,沒有這些,你學了高分子,外語都是花架子,你不是一個完整的人。
怎樣建立一個科技體系?在國外,這個部分不是大學辦的,我堅信,目前"教授+商人" 的這種狀態,過20年后會改變。在國外,沒有哪個教授是既當公司經理又當教授的,這種現象極少,只有中國有!這就算是國情吧。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既要辦公司,又要當教授,能當好嗎?我不否認有這類特殊人才,很少見。關鍵是把大學教授神化了,讓他們全部面向產業界,缺少了中間地帶,這是中國目前最大的一個缺陷。省里的研究院,部里的研究院一事無成,為什么?他們是官僚,是企業出錢養的官僚!我認為今后企業改革的方向應該是把他們直接作為企業法人結合在一起。日本叁菱公司的研究院,富士研究所在日本是具備最好條件的研究院,他們不發表文章,就是專門做能與產業結合的項目。這是一句口號:"吃著、端著、看著","吃著的"--企業正在干的;"端著的"--產業開發做的;"看著的"--前瞻性的東西、超前的學術研究讓大學去做,這就是一個良性循環。但是,要做好這件事,我認為財團和經營界的介入也是非常重要的。同時也要建立一種體系,讓這些信息能夠互通與共享。
浙江的企業家現在在做什么?上次省委領導談話時,我提了個口號:現在是"千載難逢" 。我們浙江有一個優勢──有錢,如果浙江的老板們有一點前瞻性的話,你們應該考慮到科技的投資和投入,就是為你們的子孫后代也要做這個事。表面上看你把好不容易賺的錢投了一點,但也許在5年、10年后你就會看到實效,這就是怎樣確立一種"高瞻遠矚"的觀念。 一個觀念或是一個問題:是不是技術越新越好?今天談的就都是提醒大家的。大家注意:大學教授可以玩這個,但企業家就不能玩這個。技術并不是越新越好,技術要有儲備。日本的企業現在賣的東西大都是10年或15年前的技術,好東西他不拿出來,他要等到現有的技術把成本收回并獲得盡可能高額的利潤以后才會拿出來。其次,我的對手什么時候推出新東西時,我才會出手。不要以為你今天好不容易搞了生產線,明天又有新的了,你的錢還沒賺到就換新的,有什么用?我這次到日本剛好談到懸浮列車──即使何先生在我也要說,這是中國人又在玩高新科技。懸浮列車目前在理論上都還不成熟。日本現在最完善,最經濟的就是新干線。從經濟和市場的概念來講,越先進的東西,風險越大,有可能得到的回報就越少。日本的住宅還沒有聲控電燈,而我們已經有了──我們已經走得夠快了,大宇汽車公司的倒閉給我們中國留下最重要的警示是:大宇丟掉了特色。我們的老板不要包里有了錢就想膨脹,這是極其危險的!這實際上是投機心理在頭腦里作怪。你們就不自信:害怕哪一天吃不上飯,先找個尾巴、抓根救命稻草。這個心理要解決,為什么不自信?你現在的東西是否在全國屬于數得上的特色?這是非常重要的,現在的模仿秀很多,但全是沒有生命的。如同唱歌能閉得上眼睛聽出這是誰的歌聲,這就是特色了。這一點我提醒在座的各位企業家,一定不能丟了自己的特色去學別人,如化工的上水管道PPR,浙江省待批的就有33項!嘉興的老板找我說:給20萬,你幫我上馬。我想這還得了,排隊的就已經有這么多了。這些都不對,一定要有"特色 "這樣一個深刻觀念。
我講這些是給大家一些建議。我剛才講的是機遇,就是我們浙江省在有了一定的經濟儲備后,能不能在教育、科技上掀起一個投資。我只告訴大家:人活在世上,錢固然重要,但錢不是最重要的。高分子學科在全國的13個院士中有7 個是從我們浙江大學高分子學畢業的。這次我通過省委宣傳部同意,準備在浙江大學建立第一座高分子的科技大樓。校長批給我800萬,讓我去捐300萬,我立刻就從海外的華僑、華人那兒到了。
這次我不是錢,而是想在世紀來臨之際立個豐碑,這也是通過省委宣傳部同意的。這一次他們說我把浙大的牌子給賣了,且賣得太便宜了:一個人捐1000元錢就可以刻上名字,刻個墓碑都不值這點錢,北京大學100年校慶時,在一把椅子后面刻個名字還收5000元錢。這次新大樓修好后要刻個碑或在墻上刻名牌,個人收1000元,單位收5000元。對此,潘校長就很贊成,這體現了社會各界對浙江大學,對全國教育的一種支持。這件事現在搞得很熱烈,杭州有好幾個企業都是20 萬、20萬的。我們不需要這么多錢,我們只需要體現浙江的企業家對浙江人才培養的一種真正的觀念上的變化。現在出現這種情況:有的人把自己的兒子、孫子的名字刻上了,他這么做自有理:"你的名字已經留在浙江大學了,你要努力學習。"我也贊成這樣做。今天,我就借此機會把這件事向各位通報一下。
我今天講的,一個是高分子的介紹,另外是把我對科技、教育、社會等方面的一些思考奉獻給大家。
主要是跟大學一起交流,有不對的地方,希望在座的各位老同志、各位企業家、各位領導對我批評指正。希望大家加強聯系,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