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到國家留學基金委的資助在耶魯大學完成了一年的訪問。耶魯大學有七八個圖書館,里面有大量的中文藏書。今年收獲最大的,應該還是閱讀幾位獲得諾貝爾獎的華人學者的傳記和演講集,包括楊振寧、李政道、李遠哲、丁肇中。
我用幾個關鍵詞總結他們對科學研究的最重要的看法。楊振寧:taste、spirit;李政道:抓關鍵;李遠哲:刨根問底;丁肇中:勤奮。
下面我把相關的讀書筆記摘抄如下,供大家理解這幾個關鍵詞。
楊振寧先生認為taste不太容易翻譯,并不僅僅是“品味”這一層意思。他演講時談到:一個人在剛接觸物理學的時候,他所接觸的方向及思考的方法,與他過去的訓練和他的個性結合在一起,會造成一個英文叫taste。最近幾年,有幾個非常年輕、聰明的學生,其中有一位到我這兒請求進普林斯頓研究院,那時他才15歲,我對他的發展前途并不是最樂觀。我問了他幾個量子力學的問題,他都會回答,但我問他,量子力學問題,哪一個你覺得是妙的?他講不出來。整個量子力學就像是茫茫一片。盡管他吸收了很多東西,可是他沒有發展成一個taste,因為學一個東西不止是要學到一些知識,不是學到一些技術上的特別的方法,更是要對它的意義有一些欣賞。假如他學了量子力學以后,不覺得有的東西是重要的,有的東西是美妙的,有的東西是值得跟別人辯論得面紅耳赤而不放手的,那我覺得他對這個東西沒有學進去,只是學了可以參加考試的很好分數的知識,這不是真正做學問的精神。
“學一個學科,不但要掌握他們的知識、公理,更要掌握它們的意義、spirit及其重要性。等你覺得這些東西重要到一定程度時,你才真正把這些東西吸收進去。我想一個思想比較成熟的、念得好的學生,如果能夠在一個早的時候接觸到一些風格比較適合或比較重要的文章,并吸收了它們的“精神”,這對他將來選擇正確的問題和正確地解決問題的方法,會有很大的幫助。”
楊振寧提到他的導師美國氫彈之父泰勒(E.Teller),說泰勒的想法非常多,一天可能有10個idea,他與以前人們的研究方法不同,注重數學跟物理學關系的“精神”而不注重細節。別人都在證明定理,而泰勒不在乎證明,他的想法非常直覺,他的“觸角”伸得非常遠,往往在沒有看清一個東西的時候抓住了它的“精神”,然后再想辦法把中間的路連起來。
對于我們做科研的人員,特別是研究生和年輕的科研人員,要把握所研究的學科的spirit,可能還有些難度;但是我們不能沒有這方面的思考。比如,生態學的spirit是什么?具體到群落生態學的spirit是什么?物理學的spirit是什么?具體到量子力學的spirit是什么?說不定過三年、五年后,就會逐漸有了自己的看法。對于所從事的領域,要盡早形成自己的taste,比如相比群落生態學,你可能更喜歡大尺度生態學,因為這個領域能激起你濃厚的興趣,讓你如癡如醉,這就是你的taste。而大尺度生態學研究中,你更喜歡功能性狀的大尺度格局,這就是更具體的taste。
他們還認為,做研究最重要的一點,是要“把握方向”。當年一起念研究生的同學,有些當時學習成績很好,可過了二三十年,他們的差別很大。有人做出了很大的成就,有人老是做一件事,費了很大勁卻沒有什么成績。
這是什么原因呢?能力不是最重要的原因,而是會不會選擇正確的方向。要看清哪個方向將來會有新的發展。如果你在做研究生的時候掌握了兩三個方向,這些方向在5年或10年內有大的發展的話,只要是一個不壞的研究生,將來一定有前途。如果搞的方向是強弩之末,你再搞進去,如果不轉行,將來不會有大的成就。
那么,怎么知道哪個方向有發展呢?楊振寧先生認為:一般來說,一個學科,經過十幾年的研究,它的東西快要挖掘完了,再走進去這個領域就很難有大的成就了。李政道先生也認為,一項研究工作很多人去做,達到了高峰后,很快就會走下坡路。這個時候,就要抓住時機很快總結,不要再去做了,再做就要進行新的工作,這樣才能不斷前進。總之,要下決心走自己的路,才能做出開創性的工作。
此外,楊振寧和李政道先生都表現出了對藝術的極大興趣。李政道對中國傳統的詩詞、書法、繪畫等文化藝術有著濃厚的興趣;常去紐約、羅馬、巴黎等地的博物館鑒賞繪畫等寶藏。他發現藝術特別是繪畫藝術,除了能以它的美激發人們的感情之外,也能表達科學內容;而科學在追求和表達真理普遍性的同時,也具有深刻的藝術內涵,科學和藝術在一定層面上是相通的。楊振寧先生的興趣也非常廣泛,對中國古典文學、中國歷史、西洋繪畫、音樂等很喜愛。他經常教導學生應該多閱讀自己專業以外的書,他認為除了用功之外應該想辦法發展個人的興趣。他參觀巴黎博物館的現代畫廊,在兩個鐘頭的時間內,能很具體很系統地介紹現代畫的不同人物、不同派系以及他們的特點。
約束不是束縛,而是更好的讓心靈放飛。